—学畜2.0版,偶尔诈尸—

随机掉落的快乐菜鸟
(慎关,真的可能年更x)
不会写文,且懒且菜
OOC怪物,代餐制造机
摄殓囚机人,痒痒鼠杂食怪
—很高兴在此遇见—

【摄殓元旦24H/20:23】Monster or Puppy?

上一棒: @终时kana 

下一棒: @酒爺. 


•设定来自Homegrown Pet,有大量私设,人类杀手约×异形忠犬卡,正文1.8w+

•前排预警:可能会雷,可能很迷惑,是篇很不摄殓的摄殓文,虽然我从没写过很摄殓的,但我还是认为这篇格外诡异,总之很怪(

•人外狗勾其实好香好香但我没写好……但仍然试图拖着你们一起xp变异





01 雨天

 

雨天最适合发生些不寻常的事。

一场没有任何预示的瓢泼大雨在这个常年雾霭缠绵的城市里不算稀奇,尽管一刻钟前你还在心底抱怨今天的太阳毒辣得恼人,也绝不代表你希望人还在大街上下一秒就当头来一瓢无根水帮你凉快个彻底。

衣冠楚楚的绅士顷刻间被浇成了落汤鸡,新买的驼色大衣被雨水洇深了两个度,被你举在头顶的公文包几乎起不到遮挡的作用,你阴沉着脸想要掏出手帕拭去脸上的水渍,却才想起你的新手帕已经在一个小时前的“工作”中被当做抹布抛弃了。

饶是有着再良好的教养,你也没能忍住低声骂了几句脏话。

S市的鬼天气永远都这么该死——这不得不提起前些日子持续了一个多星期的桑拿天,害你的地下室快被高度腐烂的尸体薰透了,险些惹来邻居的怀疑,相比起这点来这阵子专挑你心情好又没带伞的时间下雨简直不痛不痒。这座城市像是有知觉一般诚心想跟你对着干,该死的天气是,该死的上司也是。

——上司。想起组织高层对你颐指气使的嘴脸和这些年恨不得把你踩进泥里的打压行径,刚做完一笔“大生意”的好心情几息之间彻底烟消云散。

你神色阴冷,心情异常地烦躁。

倏忽间,你瞥见一缕浅淡得几乎不可见的红痕沿着汇流的雨水从你脚下悄然溜走。你眯起了眼,喉咙里流出一声不屑的轻哼,看来你对今天的“客人”有些招待不周,居然让那人几滴肮脏的血沾到了你的鞋底上。

这么一想,天降大雨倒也不算坏事。

土壤和草木微涩的气息掩去了从你脚下流走的铁锈味,你的心情这才稍稍转晴了几分。抄近路吧,你想着,走格林大街最里面那条巷子会快得多,习惯了以优雅得体的形象示人的德拉索恩斯医生没有让别人围观自己狼狈模样的道理。

你快步滑入小巷的阴影里,像一道影子,与这个城市最深处的黑暗融为了一体。

脏污的窄道上遍布垃圾和污水,三三两两的流浪猫狗躲在垃圾堆后打量着你,它们嗅到了你身上的血气,觊觎着,又畏惧着。你对此熟视无睹,只想快点离开这个臭气熏天的地方,赶快回家洗个舒适的热水澡。

——你突然停下了脚步。

你敏锐地嗅到了腥味。

 

那不是雨,这里的雨水里总是会掺着近似海水的腥,让你联想到海鲜市场里那些令人不愉快的沾着滑溜溜黏液的生物;也不是苔藓和霉菌孢子,这座城市早就被腐烂的气味浸润透了,你早就对那些真菌的存在失去了感知。

这是血的味道。

越是深入,这股血腥味也越发厚重。有什么人,或者说什么东西受伤了——你几乎是瞬间就反应过来这味道不属于人血,那也许是受伤的小动物。

意识到这点,心中的警惕便放下了一半。

你最终停在一个死胡同前,这是个残余的天光不曾抵达的地方,在雨幕的遮掩下看不清全貌,原地踌躇了几秒后,你还是决定向胡同深处走去。

血腥气已经盖过了垃圾腐烂的恶臭,脚下的触感逐渐黏腻,四下除了雨声和流浪猫狗时不时的呜咽没有其他声音,便显得这“安静”里有几分埋伏的味道。但你仍面不改色地前进着,或许是一个杀手本能的直觉吧,你并不惧怕胡同尽头的东西,不意外的话“它”要么已经成了死肉,要么也该是奄奄一息。

你隐隐有些兴奋,假设“它”还活着,救治“它”,或者给这流血的小可怜补一刀,结束这条苟延残喘的生命——施舍或者杀戮,都是现在能让你心情大好的良药。

手电的灯光突兀地劈开黑暗,迅速适应了强光后,你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你看到了一个肉团。

是的,一个肉团。

 

 

 

02 收容

 

你的第一反应是这是某个蠢货杀手的抛尸现场,但很明显这是个错误的判断,这肉团是个生物——大概是生物——并且正在肉眼可见地发抖,也许是受了光的刺激,“它”还在试图向角落里缩。

你没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你从未见过长成这副模样的生物,不怪你第一眼没认出。

它的外形就是一个红色肉团,没有四肢,身体裂成几瓣,好几处裂隙间都亮出了危险的鲨鱼齿。待你把手电光稍挪开些,它身上慢慢张开了几道黑色的缝,每道缝里有一个红色的圆点滴溜溜地转着,最终缝隙睁圆,红点全部聚焦在你身上,你意识到这些是眼睛。

是的,不止一张嘴,不止两只眼睛,而且是鲨鱼一样尖锐的牙齿,眼白纯黑虹膜闪着红光的眼睛。这些无一不在向你彰显它凶残的猎食者的身份。

比起某种“生物”,也许有更适合它的形容——异形,怪物。

你心中大骇。真正看到后的第一眼说不害怕是假的,这种怪物根本不符合任何已知的正常陆地生物的特征,但你很快放松了下来,因为这个肉团的确不具备威胁你的能力——一道巨大的伤口横贯了它的半个身体,鲜红的血液仍在向外流淌,你能感受到它此时的虚弱,别说用那锋利的牙齿伤害你,也许对于现在的它而言,挪动一步就会耗尽仅剩的气力。

同你之前设想的一样,胡同尽头藏着的小可怜的生和死,都将由你施舍。无论它本会是多么危险的存在,在你面前,你才是它的猎食者。

而这世上最令你愉悦的,正是这种能支配与掌控一条生命的感觉。

你特地凑近了打量这家伙,异形的小半个身子都被湿冷的血水浸润着,嗯……有点恶心?

好吧,其实也不怎么恶心,比你的顶头上司可爱多了。

 

你斜躺在沙发上盯着面前这个用菜篮子和软枕搭成的临时小窝,以及已经包扎好了伤口的、洗净擦干的、正蜷缩在软枕上呼呼大睡的“肉团”,陷入了沉思。

所以,你,为什么,把它带回了家。

对于任何一个正常人类而言,遇上这样一个未知且有威胁性的存在都应该会想将其抹杀掉,尽管你自知不属于“正常人”之列,你最初的想法也是如此。

它身上的伤太重,甚至不需要你补刀,只要你当时转身离开那个巷子,第二天保准会得到一具僵硬的尸体。但你还是从公文包夹层里翻出了匕首,准备亲手终结它。

而当你的刀尖触碰到它的头顶时,肉团剧烈地抖动了一下,鲨鱼齿向外翻了翻,似乎在威胁,却支撑不起半点气势。

垂死挣扎而已。

你垂下眼盯着这个小家伙仿佛属于恶魔的猩红色眼睛,这几只非人的眼睛里无法读出情绪这种东西,但你知道它在恐惧。

原来怪物也会恐惧的么?

也是,现在的小异形只能算任你宰割的羔羊,毕竟无论长相似人还是非人,有本事威胁到别人安全才配得上被称作怪物。

——组织那群老废物怎么称呼你的来着?

——“伪绅士”。

——“那条疯狗”。

——“那个‘怪物’”。

怪物……

你的手没有继续向下刺去,而是收回了已经抵上那怪物身体的匕首,鬼使神差地,你突然用指尖去碰了碰它。

柔软的,温热的。

你的呼吸一滞。

恻隐之心这种属于谁都不可能属于约瑟夫•德拉索恩斯的东西,居然见鬼般地出现在了你身上。

也许是被淋坏了脑子吧?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你试探着把肉团拨弄到你的公文包上,又扯出一件白大褂盖住,这一次它没有再反抗——约莫是彻底没力气了。

这不叫怜悯,你对自己说。

你也是只怪物,怪物打算收容一个同类,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笔记本电脑中传来了私密邮箱专属的提示音,你收回盯着小怪物的目光,打算看看组织又想塞给你些什么没人肯接新活。

出逃异形通缉令?

看到这个标题你微微诧异,下意识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肉团”。

邮件的叙述很简洁,大概是组织不久前改造出的一只异形实验体突然暴走,趁喂食时间吃掉了看护员逃跑了。尽管第一时间下达了击毙命令,还是让那只异形负伤逃脱了。

“目标最大破坏力尚不可知,当前危险等级A,预计最高危险等级S+~SS。

“任务要求:尽可能活捉实验体A0511,必要情况允许击杀。

“任务类别:单人抓捕。”

不错,一个大概率搭上命都完成不了的任务,他们准备派你一个人去做。

这已经不止是针对,这是把想要你的命摆在了明面上。

你点开附件,里面是几张A0511不同发育阶段的照片,刚打开第一张,你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小家伙的身影。

果真。

你冷笑一声,果断回拒了这个安排,然后关机。对面会回复什么你并不想再理会,无非是又开始斥责你态度恶劣贪生怕死。

很不巧,你这个人就是如此恶劣。贪生怕死?你想起那群人和言行完全不符的、看向你时藏不住恐惧的眼神,也许他们面对A0511,也是这幅模样吧?

你不但没那么容易杀死,还会给想找你麻烦的人带来点不痛快。

比如——

你伸手戳了戳小怪物的皮肉,触感柔软。它轻轻呼噜了两声,扭了扭身子接着睡。

比如把他们正在想方设法寻找的、让他们恐惧的出逃异形,藏起来。

 

 

 

03 宠物

 

约瑟夫•德拉索恩斯养了宠物,这种事传出去绝对会让组织里那群蠢货笑掉大牙。

你看着正趴在一大块生牛肉上大快朵颐的小肉团,嘴角微微上扬。

当然,前提是他们没见过这只“宠物”长什么样子。

 

你最终定论那天的自己就是脑子被雨淋坏了,得知这小家伙吃掉了投喂它的看护员后,你最先想到的竟然不是自己会有危险,而是留下它让组织紧张会让你很愉快。

待你后知后觉这怪物有可能养不熟时,A0511已经恢复了精神。小怪物的自愈能力极强,不到两天时间致命伤已经好了个差不多。

你手里端着一盆肉,有些警惕地看着它,犹豫着要不要靠近。小家伙闻到了食物的味道,看上去有些兴奋,几只大眼睛一起眨巴着看向你,但你现在不敢确定,它对食物的界定到底包不包括你。

讲真,你对组织的说法仍是半信半疑,你不太理解这样一个小到可以揣进口袋的小东西怎么能吃掉一个大活人。

你试探着把装肉的食盆推到它的小窝前,大概是饿久了,小家伙立刻就扑了上来开始撕咬食物——确实是很可怕的锋利度和咬合力。

你慢慢朝它伸出一只手,另一只手则握住了口袋里的枪。

然而,直到你触摸到它的身体,小怪物也没有攻击你。

也许是吃饱了?

它显然不理解你这份突如其来的“亲近”的含义,几只大眼睛湿漉漉的——现在你能看到的有三只——带着几分懵懂望向你。

——好吧,你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解读出“懵懂”一词的。

你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它的脑袋,出乎你意料地,恢复了活力的小怪物依旧没有任何反抗,甚至像被摸得舒服了的小动物一样,发出了听起来很愉悦的“咕叽”声。

你的心脏微微一颤。

……好像小狗。

“给你取个名字怎么样?”

“咕叽?”

你当然知道“它”不会回答你,也只是自顾自说道:“我救了你,你会吃了我吗?”

就像《伊索寓言》里农夫与蛇的故事一样。

你定了定神,决定再进一步,伸手触碰上它鲨鱼般尖锐细密的牙齿,如果这个怪物想,你绝不怀疑“它”能毫不费力地咬断你的手臂。

只要这牙齿割破你的皮肤,只要有一滴血流出来,你就会毫不犹豫地击穿它的身体……

然而,令你惊诧地,A0511不仅对你这块送上门的“食物”没什么兴趣,甚至在你的手指抚过它的牙齿时,警觉地缩起了身子藏起了暴露在外的尖牙。

这是认为你有威胁,还是……单纯地不想伤害你?可如果惧怕你,又怎么会欣然接受你的食物和触摸。

你选择相信了后者。

“就叫你伊索,怎么样?”

是的,你还是决定养它。用一个传奇寓言家的名字命名一个异形,你也是够恶趣味的。

也许你的潜意识里,也很渴望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寓言里那个农夫吧——但你和那种愚蠢的善人可不一样,如果未来的它敢对你露出獠牙,你一定会先一步果断地杀死它。

A0511当然听不懂,也没有拒绝的余地,但它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闻言凑过来蹭了蹭你的手:“咕叽。”

藏在口袋中扣着扳机的手终于慢慢松开来。

你的心脏突然兴奋地战栗了一下。

你的狗。

这个认知让你的头皮涌上一阵酥麻。

 

 

 

04 食物

 

你的小宠物成长得很快,外形长成了一只真正的小狗——如果忽视掉他数量不正常的的眼睛和嘴巴的话。

你感到有些奇怪。组织发给你的通缉令对A0511的二阶段发育描述明明是一只形似肉蜥蜴的野兽,可为什么在你手里养成了……小狗。

是你的喂养方式出了问题吗?

伊索比你想象中还好养活,起初你还到网上去查找宠物狗饮食习惯,查完后开始担心小家伙这巨大的食量吃肉和宠物粮的话能把你吃破产,而事实证明是你担心太多了:某天回家后,你发现它正抱着一颗花椰菜啃得正欢。

虽然你的晚餐人间蒸发了,但这未尝不是个好消息,这提醒了你可以拓宽一下喂食的思路——蔬菜,肉类,甚至你的零食,伊索通通来者不拒。而且比起肉,你发现伊索更钟情于甜食,特别是糖果、蛋糕和巧克力。

……等等,犬科不是不能吃巧克力的吗?

你看着正在大口咀嚼巧克力蛋糕的伊索,后知后觉。

不怪你迟钝,这是你第一次在身边养活物,更别说一只怪物,但在第三次见它帮你解决了诊所旁那家烘焙坊的小姑娘送的巧克力蛋糕还依旧生龙活虎后,你得出结论,这毕竟不是真的狗,毒不死。

对,你的要求就是这么低,养宠物嘛,活着就成。

虽说如此,你还是把所有巧克力制品从家中清了出去——原因无他,万一呢。

——彼时连你自己都不曾发觉,你竟开始如此在意一个自己之外的生物的死活,那种在意不是简单的关心,更像是想要从它身上抓紧些什么。

——也许是出于同为怪物的惺惺相惜吧。

所以,凶猛的野兽被养成了外形温顺的小动物,该不会是吃糖吃多了的缘故吧……

啧,还以为能得到一只超酷的蜥蜴呢。

 

你原以为自己养伊索也只会是三分钟热度,时间久了你自然就腻味了,到时候杀掉这小家伙也不迟,谁知你们居然相处得很愉快。每当你结束了一天的出诊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看到门口有那么一个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迎接你的小家伙在,心情便轻松不少。

“家”这个对你而言向来没什么特殊意义的休息场所,好像开始有了点温馨的味道。

你在被等待着,哪怕等待你的是个怪物。

这是有记忆开始就没见过父母的你过去二十几年来从未有过的体验。

平心而论,这幅场景和“温馨”二字实在是关系不大。伊索只是看上去像一只小狗,但它依然有着好多只眼睛好多张嘴巴,有锋利的密集的鲨鱼齿,以及由肉质触须纠缠在一起组成的、模拟成小狗外形的身体。

就算你已经习惯了它在你身边打转,也无法否认伊索是个有着可怕的外表的异形,是普通人看到后会恐惧、会尖叫、会躲避的存在。

但你就是觉得可爱。

这样的日子过多了,以至于你几乎忘记了这是个评级A以上的危险怪物,逐渐拿它当真正的普通小动物看待。

毕竟在你眼里,A0511和一只会撒娇的小狗没什么区别,还不拆家。

 

你又一次快要被S市的蠢天气逼疯——天气预报都说好了要居民们入秋后随时防范寒潮,防来防去等来了秋老虎。

你坐在诊所里翻看着病例报告,脸色阴得快要滴出水来。昨晚家中闯进了寻仇的刺杀者,你匆匆解决他后只来得及把尸体藏进地下室,你能料想到这种温度下最晚明天那具尸体会腐烂成什么鬼样子。

上门寻仇这种事组织不可能帮你善后的,老地方埋尸的话往返一趟少说也要小半天,不接单子的时候你约瑟夫就是个私人诊所的小医生,根本走不开。

你只能默默咒骂这见鬼的S市,顺带骂了几句仇家和上司。回家的路上你又去了最讨厌的海鲜市场跟摊主买了一箱冰袋,带着一身滑溜溜的腥气回到家试图为拯救地下室做出最后的反抗。

然而等你走进地下室最深处的藏尸间,却发现……尸体不见了。

你愣在了原地。是的,没看错,昨晚放置尸体的地方空空如也,只剩一滩人形血迹证明这个位置有“人”待过。

你的大脑登时“嗡”了一声,谁来过你家地下室?组织的人?仇人?警署?

不,不对,这些人不可能不留痕迹地进入你的房子,否则你也早该人头落地了。

你迅速冷静下来,重新审视了一遍原本摆放着尸体的地方,不但没有任何移动的痕迹,而且那滩血迹似乎变得过于大了,上面还沾了碎肉,周围还有几个带血的圆形印记……动物脚印?

这不像是被带走了,更像是,被吃掉了。

你陡然生出一种强烈的直觉。

你回到楼上,发现嫌疑犯一号正蜷缩在自己的小窝里懒洋洋地晒太阳。

“咕叽!”

伊索应该是嗅到了你的味道,几只眯成缝的眼睛瞬间睁大,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口迎接你。

“伊索,”你唤它一声,指了指脚下,“你吃的?”

你其实心中早已经有了答案,因为……没有第二种可能。

“……咕叽?”

你眯了眯眼睛看着一脸无辜的小家伙,之前一直当它听不懂人类的语言,但这一回,你有点怀疑它是不是在跟你装傻。

原来体型这么小的伊索真的能吃掉一整个人啊——你的关注点突然转移到了奇怪的地方。

果然是怪物,会吃人的怪物,不管死的,活的。

——“A0511逃跑前吃掉了投喂它的看护员……”

沉思中的你冷淡的态度好像让它慌了,小怪物惴惴不安地点头又摇头,它似乎察觉到自己的觅食本能触碰到了你们的相处中的某条红线。

吃人的野兽,正在因为自己自作主张的加餐,向一个疑似已被当做储备粮的人类乞求原谅,听起来多可笑啊。

这算什么,安抚储备粮情绪吗?

可是……

你想起了它收敛起尖牙生怕伤到你的样子,想起了它雀跃着扑向巧克力蛋糕的样子。

觅食的本能么?

你不动声色地盯了伊索一会儿,突然勾起嘴角笑了。

“还不错,至少把自己清理得挺干净。”

伊索停下了扒拉你裤脚的动作,不知是不是因为来自你的冷意消解得太快,它像是很不解地歪了歪脑袋。

“咕叽?”

你扬眉看它一眼,状似什么也没发生,语气轻佻:

“不过啊,下次记得把地下室也清理干净,不然那些肉渣还是会烂的。”

 

是你疑心太重,还是猎手太过狡猾?

那都不重要。

如果农夫终有一天会命丧蛇的毒牙之下,你不介意在那一天到来前,先驯服它。

 

 

 

05 主人

 

发现伊索会吃尸体后你也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别问,问就是从此再也不用在山路上开半天车到郊外半夜埋尸体,还省了给小家伙买肉的钱。

而事实上,这些钱也没能真正的省下来,只是变成了堆积成小山的糖果——它对甜食的热衷完全超出了你的想象。

 

梦中的世界压抑而窒息。

你站在一片黑红色的海上,头顶的天空也深沉如墨,四面八方都望不到边际,你的膝盖以下都浸没在冰冷粘稠的液体里,举步维艰。

……好闷。不知是不是你的错觉,氧气似乎越来越稀薄了,你有些喘不上气。

这是哪儿?

你正迷茫着,几只黑色的手突然从你周身的水面下探出,牢牢地抓住你的脸和脖颈,拖着你向下坠去。

你挣扎无果,那些手跟这里的海水一样没有实体,你抓不住它们,它们却能控制住你,把你拉进这片黑红色海洋的深处,粘稠腥臭的液体逐渐剥夺了你的呼吸……

 

你猛地睁开了眼。

你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梦。对于你这种一半靠人命吃饭的人来说这种噩梦做起来跟过家家一样,也不见得真有什么道德压力,充其量又是被最近仇家动不动找上门的事刺激到了。

但这一次,窒息感好像有点太真实了……

等一下。

为什么你都醒了,那种呼吸艰涩的感觉还没有消失?

最后的睡意瞬间消散,你彻底清醒了,下意识抚上胸口,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不知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一圈一圈裹得很结实。

这是什么?藤蔓?触手?

你挣扎着起身,一把拍开夜灯,果然看见自己被红色的肉质触手缠了个严严实实——从胸口到脚踝,乍看好像你被触手吞噬了一样。

哪里来的鬼东西……不对,这质感怎么这么眼熟?

你的挣扎似乎惊动了这些触手,它们从你身上慢慢退去了,你刚刚得以平复呼吸,随即感受到了一股灼热的视线。

你警觉地望向视线的源头,蓦然撞上了几个猩红的光点,只见你的房间角落里站着一个陌生的少年。

闯入者。

你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丝毫不怀疑造访者又是为你的项上人头而来,但紧接着你心中涌上一阵不安——自从你收养了伊索,每当有杀手夜半登门造访,人还没迈进屋门它已经敏锐地把你闹醒,看门的本事相当可靠,为什么今天伊索没有任何示警?

无论对方是躲过了伊索的侦查还是杀死了伊索,这对你而言都不是好消息。

那少年见你醒了,试探着朝你移动了一步,你迅速掏出枕下的匕首,面色不善地瞪着他。

……错觉吧,为什么你会觉得那少年被你瞪了之后眼神看起来特别委屈。

等一下,眼神?

借着夜灯微弱的光,你看到那些腥红的光点点缀在一个个漆黑的空洞上,正是对方的眼睛,而少年的腰部往下,红色的肉质触手正蔫了吧唧地往回缩。

半晌,你听见了自己难以置信的声音:

“……伊索?”

 

养了只异形结果变成人了怎么办,挺急的,在线等。

你注视着面前这个安静沉默的少年,有些头铁。直到这一刻你才算意识到,你把A0511彻彻底底养歪了。

二阶段变成了小狗而不是蜥蜴姑且解释为营养不良还勉强糊弄住自己,如今它变成人形这点,你是真的解释不了。

组织对A0511的发育阶段记录最高就到三阶段,相应的照片里是一只浑身长满嘴巴和眼睛的、难以名状的凶恶猛兽,有点像克苏鲁神话里的造物,总之,照片中的它符合人类对恐怖片里吃人怪兽的一切幻想,和你面前这个青涩少年画风大相径庭。

方才没能仔细观察,现在确定了没有危险你才开始认认真真打量伊索的新模样。说是少年,它——现在用“他”也许更合适——和人类的外形仍然有很大差距,比如仍是鲜红的肤色,比如明显数目异常的眼睛,比如固着在墙角似藤蔓也似触须的下肢,比如头和身体上几道横亘的巨大裂口中一排排锋利的尖齿——这怪物的嘴巴。

然而,你并没有为他的变化感受到半点欢欣,相反,你现在的心情差到了极点。

“主人。”

你冷眼看着这个房间内除你以外的唯一活物,语气有些凉:“你果然懂人类的语言。”

有智慧的猎食者才最可怕,亏你一直以为你可以驯化“他”,这声主人喊得,多少有点讽刺的意思。

伊索却很认真地回答你:“不,我不懂语言,我只是能明白主人内心的想法,而主人也把我的想法转化成了主人能理解的东西。”

你怔愣了一下,的确,这声音并不是从伊索的某张嘴中发出的,而是来自你的心底。

你在用精神和伊索沟通,你听得到他心里的声音。

——你的脸色更阴沉了:

“所以,你一直在读我的心?”

如果这个一直被你视为小动物的异形本质上在用一种更高维的方式观察你,岂不是显得你才是被驯养的宠物?

你呼出一口浊气,血液中自从收养伊索后已经沉寂了许久的暴虐因子渐渐沸腾,你明知这异形有思维对你而言该是个好消息,那意味着你至少不用担心对方在饥饿时仅仅出于兽类本能就一声招呼不打便吃掉你,但读心这点着实让你恶心。

“伊索没有……读心。”他听上去有些委屈,“伊索只是在感受主人的心。”

有什么区别吗?

你攥紧了拳头,逐渐失去了耐心——伊索现在这副模样,让你很不爽,非常不爽。

“那你又为什么要变成人?我的心告诉你我希望你是人?”

开玩笑。

为什么不能一直当一只小狗呢,哪怕一直当一个外貌可怖的肉团,也比人要好。

习惯了离群索居的你实在无法接受自己的私人领地突然多了一个“人”这件事,尽管他还没有完全转化,这副越来越接近你生物学上的“同类”的模样已经让你本能地想远离。

人这种生物,才是最恶心的啊。

比起和另一个“人”,你更情愿跟一个怪物生活在一起。

“因为……主人就是这副样子的,如果伊索变得和主人很像的话,主人应该会更喜欢我吧。”

犹豫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和主人一样,主人就不会怕我了吧?”

听着这答案你觉得好笑:“你不是能读我的心吗,你觉得我怕你?”

他猛地瞪大了眼睛,看上去慌了,心底那个声音逐渐变得有些急切:

“主人不怕我,但其他人怕我。

“他们明明希望我变成那副样子,却又害怕我。

“我不希望主人也和他们一样。

“主人为什么不喜欢我现在的样子,是因为还不够像吗?

“还是,变成主人希望的样子……其实是错的吗……”

他在纠结。少年背后几根鲜红的触须没精打采地垂着,令你联想到犯了错后绞着手指眼巴巴寻求原谅的小孩子。到现在你才算是明白了,A0511并没有一个确切的“样子”,他也不知道自己长大后应该是什么“样子”,只是按照你的喜好,按照你的外表,正生涩地试图塑造自己。

变成小狗也是,因为你的潜意识里觉得乖巧的A0511很像狗;而组织给你的照片里的那些怪物,则诞生自研究所的人对他的恐惧,那些人都认为他一定会长成一个怪物,他“应该”是怪物。

可他是有思想的,他自己的思想让他伪装自己变成和你相似的、会被你接纳的模样,而人与异形之间那些无法消除的差异又让他迷茫。

这经历怎么这么熟悉呢。

十六年前组织收养的、被发现时正面不改色地一刀刀把人贩子的头割下来的那个小孩,在他们眼里,也“应该”是个怪物吧?

那个小孩为得到接纳和认可,这么多年来一直忠心耿耿地为组织工作,可为什么他每次在血泊里抬起头来,在那些人眼睛里看到的仍然是恐惧和厌恶?

——因为是“怪物”啊。

讲个鬼故事,你心软了。

你一个杀起人来跟切菜一样从不带半点心理负担的疯子,已经为一个才相处了一个月、甚至在读你心的怪物,产生了太多不该有的情绪。

“我听说你在研究所吃了你的看护员,”你长叹一口气,坐下来直视着他,“你喊我这声主人,是会把我也当成食物的意思吗。”

伊索的触须颤抖了一下,慌慌张张地试图把锋利的牙齿往身体里缩:“不是的……主人和他们不一样,你不怕我,也不想伤害我,主人对我很好,伊索喜欢你给我的名字,伊索想跟着你。”

你的瞳孔微微缩紧。

你不想伤害他吗……真的是这样吗?

良久,你半是妥协半是焦躁地叹了口气,沉声道:“可我不喜欢家里有另一个‘人’。”

“可主人的心告诉我,你并不讨厌我。”

……算了,倒也不赖。

 

 

 

06 偏爱

 

你站在被盘根错节的红色触手占领的房子里,开始思考你是不是太纵容你的小怪物了。

伊索的生长好像有点失控了。

他长得更像人了,准确地说,是“他”的一部分更像了。伊索的触须组成了完整的四肢,脸上占了半个脑袋的巨大裂口已经消失了,长出了和人类一样的嘴巴,皮肤也不再是鲜红,而是变成一种偏白皙的肉色,还有一部分的触须服帖地趴在头上,模拟成一缕缕头发的样子,看上去怎么还有点……乖。

如果无视掉从他背后生长出来的、在你的整个屋子里蔓延扎根的红色触手,时不时偷偷张开的多余的眼睛以及皮肤上隐隐可见的裂痕和缝隙,这分明就是个温和内敛的小少年。

……随时可以在胸口的位置张开一张鲨鱼齿密布的嘴帮你吃掉尸体的那种。

你得承认,你对他确实讨厌不起来。这种网开一面并不是因为你开始愿意接纳“人”,相反,是因为你知道他的人皮下是个怪物。

你抄起伊索披散在肩头的灰色“头发”,用自己同款的鹅黄色发带三下五除二给他扎了个低低的小辫子。少年的模样有些苍白瘦弱,看上去和这样鲜亮张扬的饰品并不是很搭调,但你对你的杰作非常满意——这是你为他打上的标记。

怪物也好,人也罢,都是你的。

真是奇怪,明明你们都是嗜血嗜杀的怪物,和伊索一起生活后,你反而觉得自己的杀欲渐渐消失了。你不再需要杀戮时获得的鲜血和惨叫来平息自己见不得光的暴虐心,只要看到伊索叼着棒棒糖缩在墙角专注看书的身影,你便觉得心底一片安宁。

那两只能轻易撕开尸体的手,在翻书时是如此小心翼翼,一点折痕都不会留下。

这可能就是养宠物的魅力吧?

 

没错,伊索会看书。虽然他可以用精神与你毫无障碍地交流,但他还是对人类的文字产生了兴趣。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他实在很无聊。伊索真的在你家墙上扎根了,字面意义上的扎根,现在的他已经不能被你装进口袋带走或者伪装成宠物狗被你带出去散步,也不能趁夜深人静偷偷溜去后院放风,而是彻底没法离开你的屋子了,包括长着眼睛的触手——你严令禁止他把触手伸出这座房子,一旦被组织的人发现,你们谁也避免不了杀身之祸。

于是在你告诉他以后再也不能和你一起出门的第二天,伊索开始窝在墙根自闭,拒绝搭理你甚至准备绝食。

你挑了挑眉,这还惯出脾气来了。

可惜了,你也不是什么好主人,跟你闹小脾气的后果就是,你也决定和他冷战。

十分钟后。

……果然。

墙角那个家伙依然埋着头,一副“不准我出门就死给你看”的架势,但是来自四面八方的灼灼视线已经把他的内心出卖了——是的,四面八方。你有些哭笑不得地从电脑上抽离视线,只见盘绕在你家墙壁上的触手上悄悄张开了很多只眼睛,全都在偷偷打量你,见你抬头又迅速闭上了,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怎么可能发现不了,那目光如果能化为实体,你都要被缠成茧了。

过了一会儿,见你没反应,旁边又偷偷探过来一条触手,试探着勾了勾你的小腿。这次你没绷住,露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

伊索能听到你的心,自然也知道你没有真和他生气。

啧,拿他没辙。

 

 

 

07 人面

 

你已经很少主动接组织的任务了。

之前你杀人是为了报答组织的养育,也是为了满足自己不正常的心理需求,而现在,养育之恩显然是不存在了,高层巴不得你早点去死,心理需求上,你也因为伊索的陪伴失去了杀人的兴致。

更何况,你还私藏了组织正在满世界通缉的危险异形,和组织撕破脸是早晚的事。

你觉得现在的自己仿佛一个准备退休的老大爷,每天做点平凡的工作养养家糊糊口,回到家就招猫逗狗——主要是逗“狗”,日子过得好不悠哉,哪还看得出以前是个冷血变态的杀手。

来诊所的人都说,德拉索恩斯医生比以前更温柔、更有魅力了。

大概是因为,之前的你伪装成正常人只是为了让自己怪物的一面更没有负担地释放杀欲,而现在,怪物开始给自己认认真真缝一张人皮,真心实意地想要在人群中好好生活下去。

 

……至少这天下班前你还是这么想的。

“伊索,你吃人了?”

伊索捧着一本书看着你,满脸无辜,脸上那双大眼睛很是无辜地眨巴了两下。

“回答我,你吃人了?”

“没有。”

得,理不直气也壮。

骗鬼呢,你离开诊所的时候隔壁烘焙坊的店员还提醒你这两天有个流浪汉在你住的街区附近消失了让你多注意安全,如果说屋里飘着股极淡的血腥气还是因为伊索偷吃了冰箱里的生牛肉,那么当晚你打扫卫生时在床底找到的那只不可能属于你的脏兮兮的破布鞋又该怎么解释。

你快被他气笑了:“伊索,是谁教的你说谎?”

伊索不吱声了。

你没亏待过他,厨房里有剩菜剩肉冰箱里也有屯粮,他可不缺这口吃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他要吃一个和你毫无关系的活人,还不肯承认。

你感到自己的血液在慢慢变冷。

异类终究是异类,怪物……终究逃不过嗜血的本性么。

这个想法似乎打碎了你心中的某种幻想,你觉得你这些天一身精致的人皮穿得跟个笑话一样。

伊索显然是感受到了你心里的失望和焦躁,心底那个声音变得焦急起来,你看到他背后的触须也在不安地蜷缩着:

“伊索吃了他,但伊索不是故意的……是他自己钻进我嘴里的,真的。

“我没有故意撒谎,我只是害怕主人会不喜欢。

“伊索不会吃掉主人,主人不要怕我可以吗?”

这是什么破理由。

还说什么——不要怕我可以吗?

听上去简直是乞求。

——乞求,你第一次发现他吃尸体的时候,他也在可怜兮兮地乞求你原谅。

你曾经觉得伊索为这种事情慌张的样子很好笑,但现在你只认为他假惺惺。

你怎么就大意了,这可是个有思想的怪物,从你们刚见面开始就伪装成什么都不懂的小动物在欺骗你,实际上却在窥探你的内心,而现在,你又凭什么会一直认为他的单纯无辜是真实的,而不是他为了继续降低你的警惕心制造的伪装。

从来不是你多疑,A0511就是个狡猾的捕食者,比起那被蛇吃掉的农夫,自以为是的你也没高明到哪里去。

你突然回想起伊索刚刚长成人形的时候,他对你说:“变得和主人一样,主人就不会怕我了。”

那时候你分明是不怕他的,也许有提防,但绝不是恐惧。

——至少你认为不是。

你的脸色又沉了几分,嘴角却勾起一丝讥讽的笑意,原来伊索一开始就察觉到你的潜意识中从来没有你自以为的那么从容,人会本能地恐惧比自己强大的、有能力威胁到自己生命的事物,哪怕你也不例外。

对未知的强大存在选择远离或者消抹——这就是人。

你对他有恐惧,不多,但始终存在。而这点微弱得你自己都不曾发觉的声音,被他“听到”了。

原来最可悲的人始终是你。

明明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成为一个正常的人类,还自不量力地想要做出点改变。

明明最憎恶那些一边害怕你一边在你面前趾气高扬的组织高层,却有着和人类一样的懦弱和虚伪。

明明自认为找到了真正的怪物,却仍然在意识深处把对方标记为异类。

你苍白着脸把伊索关在了门后,打开私密邮箱,找回了早上刚被你丢进垃圾箱的最新委托邮件。

伊索会吃掉你吗?

……那你,要杀了他吗。

 

 

 

08 同类

 

你不想找麻烦,不代表麻烦不会来找你。

之前不接任务那段时间运气不错,几乎没遇上什么暗杀,让你都快忘了这个道理。

 

你带着一身血腥气回到家门口时已经晚上八点多了,却发现窗子里没有透出半点光亮。以往你晚归时伊索早就打开了屋子里的灯——他说自己不喜欢黑暗——如今却反常地一片漆黑。

果然,这些示弱的话都是用来博取同情的吧。

也许他正蛰伏在黑暗里,等待着他想要捕食的猎物打开房门,也就是刚刚做完任务、还沾着诱人血腥味的你。

你自嘲地笑了笑,脚步却丝毫没有犹豫,只是藏在大衣口袋里攥着枪和打火机的两只手有些发凉。

然而在你推开门那一瞬间,一股更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直直冲进你的鼻子。

你震惊地杵在原地。

家里没有开灯,但借着月光,也足够你看清地上散落的那些断裂的肉质触须和溅洒在墙面和地板上的血迹。毫无疑问,那些残肢属于伊索,至于血液……从位置上看,也没有第二个答案。

他受伤了,这可是你家——谁伤的他!

你猛地拍开客厅的灯,不顾光线刺眼急切地查看屋子里的情况——墙上盘绕的那些触手遍布刀和子弹的伤痕,断裂面还在缓缓吐着鲜血,让你的家看起来宛如血池地狱。

而触手上那些会在你忙碌时偷偷看你的眼睛,此时通通紧闭着,对突如其来的光线都无知无觉。

你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沉重,用尽全身力气才抬起了灌了铅似的双腿,踩着一地湿黏跌跌撞撞地冲向卧室的方向,全然忘了几分钟前你还认为伊索打算吃掉你。

房间里很安静,伊索就缩在他第一次变成人时所在的、也是他最喜欢待的角落里,背后的触手正紧紧抱着他的人形体,这是一个防御的姿态。他看起来在沉睡。

上一次你见到他这么虚弱的样子,还是你刚把小肉团子捡回来那天。

“伊索?”

你听到自己的声音抖得不像样子。

原来冷漠如你也会为他失态吗?这颗怪物一样的心,也是会痛的吗……

伊索的人形体上也有很多伤,显然这还是触手帮他挡住了大部分攻击后的结果——他用来抱住自己的几条触手已经看不太出形状了,只见一片血肉模糊。

你小心地伸出手想要触碰他,触手上的眼睛却猛地张开了,旁边几条原本无力地瘫着的触手也迅速做出了攻击的姿态,然而一见到是你,那几条触手瞬间就放松了,几只警戒的眼睛也缓缓合上了。

为什么,明知你和那些恐惧他的研究员是一样的嘴脸,还对你这般不设防?

“伊索,是我……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你其实隐约有了猜测。

伊索缓了一会,慢吞吞地散开了保护自己的触手,朝你的方向靠了靠,你发现他胸口那张巨大的嘴正袒露在外,没有合上,裂口旁有几道血液已经凝固的伤口。你的心底响起一个疲惫的声音:

“有几个人类想往我的嘴巴里钻,但上一次我吃了人,主人不高兴了,所以这次我不想吃他们,但是他们开始攻击我……我很痛……

“我想逃跑,可是主人说不可以出门,一根触手也不可以……

“对不起,我最后还是把他们吃掉了……这样伊索才不会死……

“伊索真的不是故意的,主人不要生我的气,好吗?”

你垂眸看着他,颤声道:“上一次那个被你吃掉的人,也是想碰你这张嘴的吗?”

伊索轻轻嗯了一声。

你这才明白,单凭精神交流的你们根本不是毫无障碍的。

那哪里是“钻进嘴巴”,那是拿着屠刀想要刺穿他的胸口,被你的小怪物一口吞了而已。

也许张开嘴是他的本能,但面对主动送上嘴的食物,任哪个捕食者都没有放走的道理。

不太符合你杀人的美学,但你喜欢。

你怎么这么喜欢。

伊索没有主动伤害什么无辜的流浪汉,他有在认真地甚至有些傻地遵循你的嘱托绝不离开房子半步,而普通小偷又不可能进得了你的屋子,能走到伊索面前的都不会是什么良善之人。

那都是想对你不利、想要你命的人。

你的怪物一直在为你保驾护航,你不在时他便替你守好你唯一的归处,而你却错怪他对人起了猎食欲,认为他在欺骗你,你畏惧他,甚至想过杀掉他。

沉默了一会,你突然想到了什么,低头向床底下看去——果然又有陌生人的鞋子,还是三双。

“伊索,你为什么总是把鞋子留下来?”

“……不好吃。”

 

所幸伊索的恢复速度依旧很快,根据你的观察应该还是吃饱了的缘故。

据对上一次闯进你家的三个人的“遗产”的观察,这些人都是专业的杀手,并且很可能来自组织——之前那个“流浪汉”的失踪和你反常的态度已经引起了高层的注意。

你的怪物很强大,但也会受伤,而能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因为固执地遵守你的命令,最终出于“不想死”才出手并解决了强大的对手,这让你明白伊索的真实战斗力水平远在你想象之上。

撕碎你,吞噬你,对此时的他而言易如反掌,就像他撕碎并吃掉这些来找你麻烦的杀手一样。

在遇见伊索之前你觉得自己是个人群中的怪物,现在在真正的怪物面前,你也只是个脆弱易碎的人。

你问自己,你真的不怕他了吗?

你也问伊索:“你到现在还觉得我不怕你、我不会伤害你、我对你很好吗?不会觉得我和之前的看护员一样可恨吗?”

正在晒太阳的伊索闻言坚定地摇了摇头,一字一顿、很认真地回答你:

“伊索不会伤害主人。

“主人的心告诉我,主人认为我们是同类。”

……或许吧。这天真无知的小怪物。

你长叹一口气,懒洋洋地笑了。

是啊,你们是一样的——

“怎么办,伊索。

“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

一样的怪物。

 

 

 

09 失控

 

“啪嚓!”

子弹击碎窗户的时候,你正在厨房教伊索做提拉米苏。这是你家这只热爱甜食的异形的新欢,而且做这个不需要火也不需要高温,不会再出现之前伊索试图给自己做点吃的结果烫焦了一只触手的惨案。

你还没来得及惊讶怎么会有蠢货光天化日之下跑来居民区开枪,立马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既然不可能有专业杀手蠢到这个地步,那么这就不是暗杀,这是明目张胆,或者说有组织有命令的一次行动。

这两声枪响是警告,也是死亡通牒。

你调出院子的监控,发现你的房子已经被实枪荷弹的黑衣特工包围了——这是一场围剿。而人群之外停着的那辆车你再也熟悉不过,它的主人正是当年把你带回组织的那个男人,你的顶头上司。这些人终于坐不住了,把最直白的恶意和杀意指向了你。

是了,对于他们这种人而言,你不过是捡回去养着用来杀人的狼崽子,亏你还天真地想着报答他想了这么多年。

你也不傻,干你这行的谁会给房子安个前门后门就能安心,地下室还有一条隐藏的逃生通道,防的就是组织对你赶尽杀绝这一刻。

不过问题在于,之前你孤身一人,自然是想走就能走,但现在……

你得带着这个占了你一整个房子的家伙一起走。

你不会抛下他的,这可是世界上最后一只懂你的怪物。

“我记得你上次说过,你有办法离开房子?所以你是不是有办法让身体变小,或者像壁虎那样断掉触手什么的……”

伊索看上去不太情愿,当即给你提了个解决方案:“外面的人要伤害主人吗?伊索可以吃掉他们。”

你摇摇头拒绝了。连你都知道伊索怕酸怕火,组织手里与A0511有关的资料肯定比给你的更全,能把伊索这样的怪物在研究所关这么久,他们肯定知道这只异形的更多弱点,况且对面人这么多,正面对抗就是送死。

你不想再让你的小怪物为你受伤了。

被拒绝开饭的小怪物顿时蔫了:“伊索可以变成最开始的样子,那是我的核心,它在伊索就在。”

你一怔,意识到他说的是那个肉团……那确实不错。

 

然而还是事与愿违。

不知道是不是你过去这些年完全没积德的缘故,老天爷并不打算遂了你的意。

当你揣着一个巴掌大的肉团成功从地下室的暗道钻进下水道,抬头便对上了几个黑洞洞的枪口。你心中“咯噔”一声,下意识护住了藏着伊索的口袋。

竟也不算意料之外。

领头人的对讲机里传来顶头上司夹杂着电流的沙哑声音:“违抗上级命令,私自饲养危险实验体,你太让我失望了,约瑟夫•德拉索恩斯。”

你强作镇定道:“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不知道?你敢说A0511不在你这里?”

你笑了笑:“哦,您说那个怪物——它确实袭击过我,但是被我伤到后就消失了,我可不想跟这种危险的东西打交道。”

“是吗?”

当然是不会信的,这一声不屑的回敬已经耗干了那男人的耐心,你知道他不会想继续听你废话了,果然话音刚落周围的人就齐齐开了枪。你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卧倒闪避,却也架不住对面火力密集。

还是要死了吗?

防不住的,对方几乎倾巢出动想要你死,你到底还是个人类,再有本事又怎么能逃得掉这张枪弹织就的天罗地网。

你不过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从进入组织开始一直被周围的人忌惮着恐惧着直到死去,甚至为了杀死你他们已经牺牲了好几个杀手,现在又出动这么多人来送你上路,这样想来,你混得倒也不差。

哦,你还把他们最得意也最惧怕的实验体拐回了家当成宠物养,听起来还是赚了啊。

你干脆闭上眼睛,然而期待的痛感没有传来,却仍听见子弹入肉的闷响。

几条触手挡在了你的面前,替你接下了密集的枪弹,口袋里的小东西痛苦地瑟缩了一下,却又因为怕你担心没有惨叫出声。

伊索的核心部分仍然可以操纵被他丢弃的触手!

这一刻你是迷茫的。你身后已经没有退路,身前被子弹和肉壁阻挡,你的怪物又一次为你受了伤,哪怕他也知道你们无路可走,一切防守都只是临死前的徒劳,都只会加重伊索的痛苦,除非——

“主人——”

你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睛时,眼底一片清明。

你冷声下令到:

“伊索,撕碎他们。”

 

之后的场景你一生也忘不掉。

从楼上蔓延来的红色触须疯狂地攻击挡在你们面前的敌人,那些前一秒还在对你们开枪的人下一刻便像一个破布娃娃一样被轻易地撕扯开,温热的血淋了你满身。

你看到触手上遍布鲨鱼齿的巨大裂隙吞噬了那些残肢碎片,看到伊索的身体越长越大,最终冲破了这片地下通道,把你带回了地面。肉质触须组成的外墙已经刀枪不入,他把你牢牢地护在这个保护圈内,独自完成了一场屠杀。

伊索长成了一棵树,有着鲜红色表皮、无数肉质“枝桠”、红色的“根脉”伸向整个城市的、挂满人的头颅和残肢的“树”。

这才是A0511的最终形态。

你在一片鲜红包裹之下缓缓闭上眼睛。杀手们的惨叫声渐渐消失了,没过多久,入耳只剩血水滴滴答答敲打在“树皮”上的声音,像雨。

你回想起了与伊索初见的那个雨天,那时的你也是踏着一地细碎的雨声,在逐渐浓烈的血腥味中来到他跟前。此时此刻,伊索同样用一场弥散着铁锈味的大雨,回报了你的救命之恩。

包裹着你的“屏障”慢慢散去,院子里哪里还见不久前对你们虎视眈眈的杀手们的影子,只剩一地拼凑不出人形的破碎血肉。面对如此惨相,你不但不觉得骇人,反而感受到了久违的轻松。

啧,这小混蛋还真是喜欢跟你的杀人美学反着来。

“你这么强啊,伊索。”

原来组织的恐惧和你的疑虑都是对的——A0511很危险,远比你们任何人想象中都危险,他——现在失去了人形又变成“它”了——的的确确是个顶级的猎食者,你们从来没看错它。

它在你面前几乎收敛了全部的锋芒,而在你遇到危险的时候,又毫不犹豫地对伤害你的人露出了爪牙。

你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被触须撞塌的房子,打趣道:“之前还夸你不拆家。”

这是世界上最危险的怪物,而此刻站在它面前看起来像道下酒菜的你,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心安。

你的手抚上了伊索的“树皮”,这道为你挡下了枪林弹雨的坚实屏障,在你的手下竟然依旧是无比柔软的。你听到它发出了愉悦的咕叽声,鲜红的肉质表皮下,你感受得到它的血管在脉动。

这是一份独属于你的“心跳”,正如它独属于你的柔软——这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人敢触碰伊索的身体,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触碰时会像你一样全心全意去感知它的存在。

慢慢地,那棵“树”上张开了无数眼睛,所有猩红色的光点通通汇聚在你身上。

你的怪物很强大,很可怕,但无论杀死你有多容易它都不会伤害你,它那足以包容全世界的眼睛里只注视着一个你。

这是个能够吞噬整个城市的怪物,也是只属于你的小宠物。

世界上再也没有A0511,现在的伊索,只为你而生。

 

 

 

10 逃亡

 

之后的事就好说多了,伊索在吃掉那帮人时除了一堆鞋什么也没留下,善后是个相当轻松的活儿,连带着你的工作也变得轻松了——你已经没有可以派发工作的上司了,他们正在伊索肚子里团聚呢,顺便你还占了他的房子,谁让他害你没地方住了呢;来诊所的人也少了一大半,人人都知道S市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异形怪物,本体就在这片居民区附近,而触须已经蔓延向了整个城市,没有人会愿意在那些猩红的眼睛的注视下出门闲逛的。

但你也知道,这样的和平(你单方面定义的)只是暂时的表象而已。

S市的沦陷很快就会引起其他城市分部的警觉,也许短时间内那些人还不敢轻举妄动,但时间久了注定是隐患。用不了几天,附着你照片的通缉令将和异形A0511的通缉令一起,飞往全国乃至全世界杀手的手中。

无论这些人有没有本事对你们动手,上一次组织可以派遣成群的杀手去你家围杀你们,下一次派火炮和轰炸机来围剿S市你都不会意外。

尽管组织的行动并没能威胁到你们的生命,你们还是得离开了。

结束了一天见不到几个活人的无聊工作,你决定今晚就跟伊索好好商量一下搬家的事。谁知刚走过一条街你就看到了一幅让你忍俊不禁的场景:一条长着眼睛的红色触须正拎着一篮菜,固执地指着一个方向,旁边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跌坐在地上瑟瑟发抖,一动也不敢动。

看来你的小家伙——现在是大家伙了——又好心帮倒忙了。

你强忍着笑意走上前去,在那只眼睛委屈巴巴的注视下拿下了篮子,转身冲老人和善道:“老人家,您的篮子太重了,这是想帮您拎菜呢。”

“开什么玩笑!”老人一把夺过菜篮,用对于这个年纪的人而言相当惊人的速度头也不回地跑了,风里还传来隐隐的余音:“这种可怕的怪物怎么可能有好心?肯定是要吃人!”

你哑然,却也想不出反驳的话,最后只好安慰性地拍了拍那条委屈地垂在你身边和你一起风中凌乱的触手,苦笑着说道:“看来我们还是不怎么被接纳啊。”

没有人皮的怪物就算想做好事,也还是怪物呢。

但,也许这是个适合劝恋家的大家伙搬走的好时机:

“伊索,你把触手收回去,变成最开始的样子,然后我们离开这里吧。”

伊索的声音还是有点郁闷:“……去哪里?”

“不知道,也许找个会接纳我们的地方?总之目前没有目的地。”

已经重新化出人形体的伊索顺着触须来到了你面前,他看起来苦恼了一阵,但很快又精神起来,眼含期待地看向你:“但不管去哪里,主人都会带着伊索,对吗?”

你笑着点头。

“那,走之前可以先吃一块主人做的提拉米苏吗?”

提拉米苏?伊索还真是喜欢这东西,不过为什么非要你做?你刚想对他说你现在去烘焙坊吃自助都没人敢拦你,又猛然回忆起这种可爱的甜品有一层特殊的寓意——

记住我,带我走。

……看来宠物智商太高读书太多也是个小小的麻烦事啊。

你假装没听出伊索的小心思,故意逗他:“天天吃这个不觉得腻吗?要不换个口味?”

你当然骗不了他,世界上没有谁会比他更懂你的心情,所以你的本意也只是想看你的怪物再跟你闹闹小脾气。

谁知伊索却突然严肃了起来。

他那两只属于人类的眼睛正专注地看着你,里面不见被开玩笑的懊恼,只见满溢的依恋。你听见他在心底一字一句地跟你说——

“不换,永远都不会换。

“请带我走。”

 

一周后,A市。

你从一家24小时便利店走出,手里拎着一盒自热火锅和几块小蛋糕。

墨色的外衣与黑夜几乎融为了一体,待你走进无人的暗巷,外套一侧的口袋突然鼓了起来,还起伏了几下,像是有活物在里面挣动。

“……咕叽!”

一个肉团一样的小脑袋从你的口袋里冒了出来,你怕被那些巷子里的流浪汉撞见,拍了拍它示意它先躲回去。小家伙怕是闷坏了,说什么也不肯缩回去,扒在你的衣服上和你较起了劲。

你好气又好笑地戳了戳这家伙的小短手,也由着它去了。路过配电箱时你顺手从护栏上撕下一张通缉令,团吧几下丢进了排水沟里。

这时若是有人经过,便会惊恐地发现你长着一张和通缉犯一模一样的脸。

你打了个哈欠,加快了返回旅社的步伐,心想今晚可得好好睡一觉,等到天亮,就又该启程了。

 

你们是两只逃亡的怪物,躲着全世界的追捕,流浪漂泊,四海为家。

但如果一只怪物身边始终能有另一只怪物陪着,那也无所谓流落去海角抑或天涯。




————

最终决定新年第一天不发刀,默默放下了原本在码的刀子换成了存梗里最甜最温馨的一个

尽力了,但写得不好,很抱歉跨年饭没能给出理想的效果

这两个学期脑子快被文献泡发了,思路和行文能力退化好多,又进入了熟悉的迷茫期

很失败的第二人称初尝试,本来是想为存稿里的另一篇第二人称文练练笔,本来是觉得这种视角的非全知体验和对自我认知的刻画会很好,但显然不是那么好……

如果你坚持读到了这里,那你真的,对一些迷惑故事的承受力很强orz我老觉得这篇故事很怪


最后诚邀大家欣赏一下原作里令人上头的可爱人外修勾:

(原作终形态略攻气但不影响我脑补出既能把你们都鲨了还能替老人拎菜篮子的乖伊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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